《1949：川东川东》 ｜ 第一章 开辟敌后战场

紧接着，刘邓大军战胜重重困难，千里挥戈，于8月下旬进入到位于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的大别山，威逼南京，犹如一把钢刀插在敌人心脏上。在武汉甚至可以看到刘邓部队在山上飘动的红旗。

为配合刘、邓大军，陈赓太岳兵团挺进到豫西、陕南，开辟了豫、陕、鄂根据地，陈毅、粟裕的华东解放军主力挺进鲁西南，解放了豫、皖、苏大片土地，发展了豫、皖、苏解放区。

这三路大军布成品字阵势，互为犄角，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西起汉水，东迄大海的广大地区内，向国民党发动了大规模进攻，致使蒋介石仓皇应付，完全处于被动挨打地位。

蒋介石准备退守西南，凭借四川兵源、粮源和大巴山、长江三峡天险，与人民解放军顽抗到底，并在大巴山沿线驻扎重兵，企图巩固这条防线。

为打破敌人如意算盘，扰乱敌人西南防线，在敌人后方燃起烈焰大火，大批原在外的中共西南局干部奉命潜回西南各省组织开展斗争，其中尤以回到四川的最多，引起国民党惊恐不安，严令各地密切注视共产党人活动。

重庆行辕给万县第九区专署李鸿涛专员发去密电：

子梗密一赓电计达奉主席蒋（三十七）子筱侍字代电开：

“……最近，匪酋刘伯承曾派干部王庸（化名罗玉溶）等十余人，潜伏川鄂边境各县活动，当大部实力为云阳北云安镇等地工人……查日前巫溪、云阳、奉节一带现以（已）发现股匪，综合各情，该方面潜伏共匪分子，难免不有俟机发动之图……迅予派队彻底剿灭外，仰仍切实协助负责督导清乡，并遵照行政院所颁布民众自卫组训规程，切实组训民众，务清除共匪潜伏分子，以除隐患而靖地方。……”

重庆行辕（三十七）子梗密一赓

在刘伯承、邓小平派遣干部潜伏回西南各省同时，中共川东党组织积极酝酿起事。中共川东党组织的上级领导先是南方局，抗战胜利后，南方局迁离重庆，然后是中共四川省委； 1947 年2月以后，是中共上海局的钱瑛同志。

1947年9月，虽然已到了中秋季节，但长江仍涨发了水势，夹带着泥沙的浑黄河水，浩渺流淌，活像一条巨大的黄色布带，从数不清的两岸夹峙的山峦中间无休无止铺扯下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王璞秘密乘坐民生轮船公司船只，顺江东下。江风裹带着凉意，扑进船舱。王璞紧紧衣领，索性走出去。

但见长江两岸森林，除松、柏、杉等常年绿叶树，其他一些树木已掉落了不少叶片，伸出光秃秃的枝丫。江面上几只渔船，在轮船掀起的浪峰上颠簸，渔人不仅无所畏惧，反唱着音调哀怨的渔歌。

王璞在心里感叹：江山美丽，人世灰暗。

船在上海一靠岸， 王璞就与前来码头接他的人对上了暗号，赓即随同到了钱瑛秘密住处。钱瑛虽系女流，但却干练，快步上前与王璞握手、寒暄。

稍事休息，王璞就开口向钱瑛汇报在川东农村、城市工作的情况与意见：“我们根据全国形势发展，在达县、涪陵、万县这3个地区，继续组织了‘抗丁、抗粮、抗捐’的‘三抗’斗争，整顿和发展了一批农村党组织，秘密建立了受党领导的农会，争取到了一些进步力量，开展了一些武装斗争，特别是奉节党组织，在争取拥有武装的袍哥组织、开明绅士的支持上，更是卓有成效……在重庆市，着重开展了工运、学运、市民运动，特别做好了‘反饥饿、反迫害、反战争’的‘三反’运动和‘罢工、罢课、罢市’的‘三罢’运动……在几次大规模游行示威中，与国民党军警发生了冲突，一些进步人士和党员被逮捕入狱，但斗争并没有由此减弱，反而如火如荼持续下去……”

钱瑛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地聆听完了王璞汇报，沉默了一会儿，再用双手把齐耳短发向脑后捋了捋，双眼盯着王璞，口气亲切说道：“重庆市委在恶劣环境中，为党做了大量有益工作，扩大了党在白区影响，我代表党组织向重庆市委表示感谢。”

王璞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再次握握钱瑛的手：“感谢党组织对我们的鼓励和支持，我们要继续总结经验，找出不足，把今后工作开展得更好，为迎接全国解放作出更大贡献。”王璞从怀中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先给钱瑛递上一支，钱瑛微笑着摇摇头，随手从茶几上拿起火柴递过去。

王璞点燃香烟，抽了几口，略为停顿了一下便开口：“四川省委从重庆撤走后，我们重庆市委担负了上下川东工作，从实际情况来看，由市委这个组织，承担整个川东地区工作任务，有时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感受，能否考虑重新成立一个能统揽大局的党组织？”

钱瑛接过话头：“上级也早有此考虑，根据当前形势发展，是应成立一个相应党组织，你先住下休息，待我汇报后，再给你一个明确答复。”

几天后，仍是钱瑛住宅内，厅堂里一张木制茶几上，摆着两杯清茶，从茶杯里散发的清香味，沁人肺腑。王璞双肘支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

钱瑛把布帘一撩，从外面径直走进来，坐在王璞对面，神态庄重但口气温和地开口：“王璞同志，上级决定成立中共川东临时工作委员会，除辖整个上下川东外，还辖贵州的遵义地区，湖北的恩施地区，相当一个省委的组织机构。川东临委要配合人民解放军正面战场行动，发动武装斗争，扰乱敌人川东防线，为以后人民解放军挺进川东，作好铺垫、准备。”

钱瑛拿起面前茶杯呷了几口，又亲切开口：“经讨论研究，由你担任川东临委党委书记，涂孝文为副书记，彭咏梧、肖泽宽、刘国定为委员。”

钱瑛站起来，伸出双手握住王璞双手：“ 祝贺你，王璞同志，相信川东临委一定能不负众望，把敌后武装斗争开展得轰轰烈烈。回去后，抓紧把处于瞿塘峡口的武装斗争开展起来，到这个地方去的负责人，要熟悉那里的情况，最好是下川东人。”

王璞从上海返回，当即召开了会议，传达了钱瑛指示，参加会议人员一阵激动。

坐在会场的彭咏梧待大家平息下来，首先开了口：“王璞书记，上级的决策英明正确，一旦下川东武装斗争开展起来，不亚于在国民党大本营内扔下一枚重磅燃烧弹，一定会叫蒋介石坐卧不安，焦头烂额。我建议下川东武装斗争要立马行动起来，考虑再三，我愿到下川东去。”

王璞和与会者们对彭咏梧的建议，虽还没明确表态，但内心已表示赞同。可是对他提出的去下川东的要求，事先一点没有想到，故感到有些出乎意外，不约而同把目光全投在他身上。

王璞打破沉默：“老彭，不是我不同意你去，而是你的肺结核病太厉害，还吐了血，你就留在重庆，让其他同志去吧！”彭咏梧寸步不让：“按钱瑛同志指示精神，今天在座的只有我符合条件，我是下川东人，至于我的病情，我自会注意，何况革命本身就要流血牺牲。”

两人争执了一番，王璞见彭咏梧态度坚决，只好松口，同意彭咏梧赶往下川东。

1947年11月18日，彭咏梧代表川东临委，肩负到下川东组织和指挥武装起义重任，带着江竹筠、吴子见，从重庆乘轮船赶到万县，即与川东临委副书记、下川东地工委书记涂孝文、地工委委员杨處裳、唐虚谷，一起开了两天会议，传达了川东临委在下川东开展游击战争的决定。

会议结束后，彭咏梧以万县“大有油号”张经理身份，以买桐油为名赶到鱼泉裕康百货店，与彭咏梧还在从事学生运动时期就认识的陈汉书取得联系。

陈汉书，云阳农坝人，1934年入党。算起来，比彭咏梧还早4年参加共产党。在重庆渣滓洞牺牲的先烈中，就有20多个是陈汉书的战友，有的还是经陈汉书介绍加入的党组织。他可以说是川东地下党和川东游击纵队的先驱者之一。

两人当即赶往农坝炉膛坪赵唯家。

赵唯，1906年出生在下川东云阳农坝乡。农坝地处云阳县北端，与开县、城口、巫溪、奉节4县边境均相隔不远，山峻林密，物产丰盈。

赵家广有田土屋宅，并开设了商号与大湾铁厂，是云阳有名富户之一。赵唯父母期望他以后能扩展家业，使赵家一代又一代兴旺发达，但赵唯长大成人后，却走上了一条与他父母愿望相违的道路。

1931年，赵唯赶到上海，同年7月，经共产党人张述成介绍，赵唯参加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赵唯由团转党，被安排到上海法租界南市区军委工作。从此，赵唯由一个地主少爷，成为一个共产党人了。

1932年，中共上海局派遣赵唯返回云阳，其行动直接受中央军委领导，在下川东开展了一系列武装斗争。1935年1月19日，在云阳县城发动了武装起义。起义失败后，按中央军委指令，在城口修溪坝组建“中共川东工作委员会”，以领导川陕边革命运动。

后迫于形势，赵唯将“中共川东工作委员会”迁回云阳农坝，致力于将农坝建设为革命根据地，并在汤溪河船工、盐工、煤矿工人、农民中发展力量，并成功发动数千人参加了“春荒暴动”。国民政府震动，将赵唯列为“匪首”，一边通缉赵唯，一边调集云阳、开县、万县的保安部队捉拿赵唯，但连赵唯影子都未撞到过。

西安事变后，国共两党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赵唯以共产党员身份，出任“云阳农坝乡抗敌救国后援会”主任委员。赵唯利用这个合法身份，继续开展党的工作，与其他共产党人一道，组建了“中共云阳县首届委员会”。

1938年前，赵唯均直属中央军委系统，以军事工作为主。1938年， 赵唯的组织关系才转给四川地方党领导。

国民党表面同共产党合作，暗地里执行蒋介石“限共、溶共、反共”政策，以“私通神匪”等罪名，急欲除掉赵唯，甚至从重庆派出正规部队，秘密潜伏到云阳农坝，但赵唯仍逃脱。

1942年，国民政府万县专署发专电捉拿赵唯，但他安然无恙。赵唯就这样敌来我藏，敌走我出，一次又一次脱离险境。不仅巧妙从事、掩护了党的活动，还将革命力量日益壮大。在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爆发前，云阳农坝被称之为下川东“小延安”。

当陈汉书给彭咏梧、赵唯相互作了介绍，两人立马彼此用敬慕眼神盯望了足足半分钟，然后不约而同一起跨步上前，伸出各自双手相互紧紧握在一起。

彭咏梧望若赵唯发出肺腑之言：“久闻你英名，终于在今天相识，荣甚、幸甚！”

“你的事迹，我尽数记心间，今日目睹风采，果然是年少英才。”这两个川东地区杰出的共产党人，今日联手，它日定将掀起惊涛骇浪，在国民党腹心地带，将闯它个天翻地覆，烈焰冲天。

农坝11月底夜晚，已是寒气袭人，风刀霜剑。炉堂坪赵家大院，安放了一个硕大火盆，燃烧的木柴，发出“劈劈剥剥”响声，火盆周围，围坐若彭咏梧、赵唯、江竹筠、吴子见、陈汉书、陈仕仲、张习之等20多名云阳、开县、巫溪3县地下党负责人。

这是彭咏梧到达农坝后，召开的第一个重要会议，由彭咏梧亲自主持。

他拿起火钳，把燃烧木柴拨弄了几下，火盆内立即跃起长长火舌，把围坐在它周围人的脸盘映照得通红光亮。

江竹筠右手递给彭咏梧一碗白开水，左手送过几粒治疗肺结核病的药丸，彭咏梧感激地看了江竹筠几眼。

当天晚上，彭咏梧向云阳、开县、巫溪3县党的负责人传达了钱瑛和川东临委关于在下川东开展武装斗争，配合全国大反攻的指示精神，并解答了与会者提出的一些问题。

次日，又继续召开了会议，与会者讨论热烈，室内“嗡嗡”作响。赵唯打了一个手势，停息了大家议论，他吞咽下一口唾液，润润嗓子：“蒋介石为了打赢内战，横征暴敛，竭泽而渔，强拉壮丁，充当炮灰，国统区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犹如一堆干枯柴火，只要有一点火种，就会成为燎原之势。我认为，发动下川东武装起义，条件成熟。”

陈汉书接过话头：“开县、云阳一带盛传，刘伯承、邓小平要打回开县、广安过年，群众革命情绪高涨，为我们开展武装斗争奠定了条件，作足了思想准备。”

开县、巫溪党的负责人均认为，经过长期活动，已掌握了一定力量，武装斗争一旦开展起来，即使国民党部队来围剿，我们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可以利用下川东复杂险峻地形、无边老林，与敌人周旋，扰敌人后方，拖住国民党大部队，当不成问题。

对起义部队的名称，彭咏梧提议打出“西南民主联军”，但与会者认为，这种称号容易与西南地区其他起义部队混淆，不如打出“川东游击纵队”的称号贴切妥当。统一认识后， 彭咏梧与赵唯、吴子见、江竹筠、陈汉书、陈仕仲、张习之和3县党的负责人交换了意见，又经过酝酿讨论，彭咏梧代表川东临委，宣布“ 川东游击纵队”正式成立。

赵唯任纵队司令员。

彭咏梧任纵队政委。

蒋仁风任纵队参谋长。

陈仕仲、赵学做任副参谋长。

陈汉书任纵队政治部主任。

沈凯、王忠秀、赵学稼任后勤部负责人。

江竹筠任联络员。

纵队下辖：巴北支队，赵唯兼司令员，陈恒之任副司令员，李汝为任政委，活动于长江北岸大巴山麓；七南支队，刘盂伉任司令员兼政委，唐虚谷任副政委，活动于长江北岸七曜山一带；奉大巫支队，彭咏梧兼政委，根据陈太侯对国民党政府的敌视和他本人的主流思想以及拥有的武装力量和他在当地的影响，决定由陈太侯任司令员，由彭咏梧到奉节后代表川东临委当面任命，奉大巫支队主要活动于云阳、奉节、巫山、巫溪边境地区。

川东游击纵队成立后，各支队负责人奔赴各自区域开展武装斗争，彭咏梧、蒋仁峰、吴子见、江竹筠等人转鱼泉，经云安赶往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