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火焰 黑火焰》 | 上部 74

      从此没一个权威人士再与祝兰谈过那场演讲，这个权威人士祝兰是指父母或者校领导或者班主任什么的，腹稿白打了，没人要她对那场行为作出合理解释。鲁綦兰的忙是一如既往的，祝兰却看出她更忙，标志是明显减少了前段时间对她的密切关注，倒是爸爸祝希山跟她谈了谈很重要的个人问题。祝希山说：“兰兰，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之前你妈的想法也有她的道理，也许你听来不对，但对妈妈的尊重是起码的，你说是不是？至于贺建军这个孩子，我们没接触，你带他来家里玩吧，我们至少需要彼此了解，你说是不是？”同样的话，经由爸爸说出来，祝兰就能准确地接收信息。本次谈话几天后的一个夜晚，祝兰领着建军来家“接触”了。贺建军穿着他妈为他做的那套簇新的衣服——白色暗纹的确良短袖衬衫，藏青色涤纶裤子，裤管笔挺，从腰部到脚面烫起两道折痕，刀锋一样犀利地对着对面的人。这便把腿拉得修长，脚背有一半在裤脚里，露出的人造革鞋面瓦亮可鉴，一尘不染的脚尖显得过于瘦削尖刻。贺建军的坚挺利索让鲁綦兰觉得倒是合心，热情不由高涨了许多，而正如各花入各眼，同样的装扮，在祝希山心里则引出许多怜悯，他挺替那挺括的服装里面年轻的身躯难受，就格外温和些。贺建军一进门当着父母递给她一个塑料壳的笔记本，说：“送给你。”她着实吃了一惊，这一路走来，也没见他说呢。

那是一个米黄色塑料封皮笔记本，封面印有峨眉山风光。扉页上写着一段文字，“赠给祝兰：不能只为了爱，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鲁迅”，后面还有两个字“共勉！”这话深得鲁綦兰的心，她把那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没读过《伤逝》，她不曾想到“是投枪，是匕首”的鲁迅还写过这样温情的话。她往心里记着，预备给年轻人做思想工作时也拿来说说，效果肯定不错。这会儿她说：“鲁迅说得多好。年轻人啦，就是要从经典里获取人生的力量，找准人生的方向，应以学习和事业为重。没有事业，怎么谈感情？须互相促进互相帮助才是。”贺建军不转眼珠，连连点头。

祝兰很想快点结束这次会晤，但贺建军却听得专心回应及时，让她妈从礼貌客气变成了兴致盎然，贺建军走后她妈还捧着笔记本，盯着鲁迅的话，体谅地说：“这么年轻，能明白这些事理，想必也是从他妹妹行为中得到的，很好，年轻人能吸取教训就好。”

祝兰突然觉得那笔记本不是送给她的，倒是送给她妈的。后来这个本子被岁月藏到哪了，只有岁月知道。岁月是最大的收藏家，或者有的放矢、或者猝不及防地将一些东西抛出来，而有些东西，它是再不拿出来的。对于这个本子，它使的是后一招。

此后，贺建军来家不勤不疏，只一味的谦逊有礼勤快周到，问一句答一句，只在谈到工作和理想时，适时表达出对单位的热爱，认为年轻人应干一行爱一行，树立人生目标并勇敢地去追求。自然，鲁綦兰没放过机会进行这些有意义的探讨，觉得贺建军倒比她两个儿女更顺溜。原以为自己与年轻人有代沟，总处不好，看来也不完全，于是平添了不少安慰。只是不动声色，年轻人的事，需假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