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火焰 黑火焰》 | 上部 71

这时，渝钢开展厂情教育，在机关部门、厂矿和学校举办《我为渝钢而奋斗》的演讲活动，旨在调动全体职工的爱厂情绪，并借此搜集一些思想理念、计划策略。

职大结合毕业典礼，演讲活动开展得生动活泼。各班海选，优胜者到学校讲。学校演讲大会，公司领导各厂领导要来参加。祝兰在班上选拔赛时字正腔圆感情充沛，一举夺冠，被推举到学校。

即日，学校操场座无虚席，校领导陪着厂领导鱼贯而入，一列坐在头排，史劲正中，正对演讲台。鲁綦兰自然也坐在一排。校领导在致辞中热情洋溢地讲，厂领导百忙之中莅临现场，听我们自己培养的大学生演讲，是对我们青年人才的高度重视，是对渝钢发展大计的呕心沥血，是职大发展的重大机遇，我们作为渝钢的后继者，要鼓足干劲奋发图强，云云。一个个学生上去，一色的激情高昴深情讴歌直要语不惊人死不休。

轮到祝兰，她马尾辫一甩一甩款款上台，看上去比之前的同学更为神清气爽从容不迫，没有任何先兆她要跑题。但她一开口就离题万里了。她说：“我今天演讲的题目是《我为什么要为渝钢而奋斗》。”标题就跟前面不一样，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接下来的演讲，她一再问“为什么”，声情并茂慷慨激昂，历数她对渝钢的种种不顺眼，语惊四座。鲁綦兰和校方几次作势中断，都被史劲用目光严厉制止。

“……我为什么要为渝钢而奋斗？渝钢给了我生命，渝钢养育了我，是吗？渝钢有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献了青春献子孙’，有多少孩子嗷嗷待哺时被献出去了，有多少孩子在家也看不到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说他们在为渝钢奋斗。我为什么要为渝钢而奋斗？它把不需要的孩子送到遥远的地方去自我奋斗，然后让留下的孩子为它奋斗。我为什么要为渝钢而奋斗？灰尘满天，噪音震耳，我想看鲜花盛开，绿树成荫，想听风儿歌唱鸟儿啼鸣……”

史劲端坐在头排中央，祝兰一落眼就会看到他，他一直对她含着笑，目不转睛，尽管她一直抬着目光不落下来。

祝兰讲完，全场寂静。第一声掌声从第一排的中央位置起来，坚定不含糊的掌声孤独地响了好多下，才有掌声跟上来。那时，祝兰在台上只剩背影。会后，在学校办公室，鲁綦兰拍案而起，追问学校为何不审稿。祝兰班主任解释不但审定了稿件，还进行了试讲，祝兰同学是班上第一名选拔出来的，昨天，他还关心了她的准备情况，她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史劲脸色结冰，他打断鲁綦兰，开门见山地说：“毫无疑问，我们在座每个人的耳边都在回响刚才那女学生的演讲，大家或许认为她哗众取宠无理取闹，但我认为，她句句在理。她给我们出了个题目，咱们——在座的这些渝钢的父母官们，给了孩子一个什么样的渝钢？在这儿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们为之奋斗！”

字与字之间有金属碰撞的声音。鲁綦兰的脸由红到白，由白到红，她首先说：“史厂长，这事责任在我……”史劲竖起一只手挥断，看也不看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伤了孩子的心。孩子的眼睛比我们清澈，孩子的心灵比我们坦荡。我们或者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不敢说，倒也罢了，但是，如果连孩子说了，我们都不敢听，听不进去，恼羞成怒，那，渝钢，要死在我们手上。对，就是我们这群人！”史劲的手指环过满屋。满屋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