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最难是夫妻》 | 六 问世间情为何物（7）

（七）

有一对夫妻离婚了，在熟人圈子里震动不小。这对夫妻平日里是很和睦的，从未红过脸，更别说争吵了。丈夫干练，妻子贤惠、孝顺。在众人眼里，是令人称羡的一对。他们离婚，连双方的父母都很不赞成，很不理解。有人说：他们怎么会离婚呢！比起他们，“老高跟老谷倒是该离婚的，可为啥没离呢？”

是呀！咱俩平日里常常发生争执，有时甚至争得面红耳赤，双方都气得像打足了气的皮球，一蹦三丈高。有一次甚至闹得天翻地覆！如此“战火连绵”，却为何打而不散呢？

我这个人，在单位、在亲友圈中，大家评价尚可。大多人认为我心善性仁、重情义、热心肠、没架子，性情中人；襟怀坦荡，一眼能看透肚里的五脏六腑；负责任、敢担当，值得信赖。至于你，在外面人缘更好。凡与你相处过的人，无不夸你善良、贤惠、有气质、有风度。你从来与人为善，疾恶如仇。见了菩萨必拜，遇到别人有难处，一定倾囊相助，恨不得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别人穿。碰上乞讨的，你总要给点。见人说话，微微一笑，细声细语，不紧不慢。按常理说，这样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怎么会经常硝烟弥漫呢？

我这个人，为人处事，不是没有长处，可毛病也船装车载。众多毛病，如果说在外面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那在家里就赤裸裸的，原形毕露了。你呢？在家与在外头也有些不一样哟！总之，在家里，咱俩都还原成了无遮无掩的“原生态人”，全凭天性相处。

我是个急性子。说话前几句是“机枪点射”，三句之后是“连发”，到后来就是“扫射”了！加之我像只唢呐，“腔儿小，曲儿大”，用你的话说，“说悄悄话都像吵架一样”，那扫射起来就绝非常人所能受的了！有事就办，恨不得一跺脚把所有的事全办了。事没办完，就睡不好吃不香。

你呢？正好相反！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约好去看电影。电影马上就要开演了，你还在东收拾西整理，出不了门。我说：“快点吧，电影就要开演了！”你答道：“急啥呀！最多少看一个开头呗！”我无言，一赌气干脆就不去了。几十年，我就没见你着急过。我曾与人谈起你的慢性子：如果有人跑来告诉老谷：“快，失火了！”她会不紧不慢地问：“火是从东边着的还是从西边着的？”

这样一急一慢凑到一起，焉有不撞车之理！生活就是无尽无休的万千琐事，夫妻要共同去面对、去处理，“急慢”之撞能少得了么？我一急，就大声“连发”。你当然不让：“你吵啥？发什么火？”我委屈：“我哪里发火了？”“这样吵吵还不算发火！”于是，事情被丢到了一边，先就发火没发火争上一气儿。

我乃蜀人，大概是因从小把辣椒当饭吃的缘故，火气特别大，遇事点火就炸。饭菜端上桌，你吃了几口，“菠菜怎么还是生的？”我接话：“哪里是生的？菠菜就得在开水里焯一下就吃。”“你不能只顾你自己的口味吧，还说啥呀，就是对付！”“我忙了半天，没有功劳有苦劳吧，怎么成了对付大家！”“屈啦？屈了就别做！”我火了：“不做就不做！你自己做吧！”于是，你我都憋了一肚子气。

上下相生，左右相伴。长处和短处也是相伴而生。我自认做事认真，可相生一个毛病：死较真、认死理。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本应糊涂些才好的。该糊涂的反较真，那自然少不了伤神而且碰得“头破血流”。你呢？用我的话说，“最大的毛病是没毛病”。你口头上也承认自己的意见不都对，可实际上哪一次不认为我错呢？就是牛角尖，你也非钻得透亮不可。如此死较真的遇上钻牛角尖的，还不挤得透不过气！

有一段时间，我们全家住一小间筒子楼，卫生间公用。卫生间的窗台上放着几家的洗衣粉等物。一次洗衣服，你发现我错用了别人家的洗衣粉，说道：“你怎么这样贪小便宜？”我答：“我是那样的人吗？一时大意了。”“什么大意了，你又不是来的客人，连自家的洗衣粉也不认识？”“不认识呀！”“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我看你才是故意找碴儿！”我俩都认为事涉做人的品质，于是谁也不退半步。争吵不休，最后闹得找人评理。

就这样战火纷飞！可这些连鸡毛蒜皮都不大算得上的事，较之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携手奋斗、相亲相依，又算得了什么！难道因为吃土豆片还是吃土豆丝的争执去离婚？

还记得1983年我俩因招待我老父亲的问题争执、斗气，家里弥漫了近一个月的硝烟，为何谈到离婚，咱俩都没脾气了？于今回想起来，这个问题告诉了我许多。

我们相识时，我是大学生，你是中专生。结婚之后，我读了研，你上了大专。随着岁月流逝，我不大不小做了领导干部，而你始终是一名普通干部。这在今天的一些人看来，有点“不般配”了。而我们的婚姻始终很牢固，这是为什么？

我感到，婚姻是一种责任，我们都是很负责任的。我们始终相爱“胜初”，就我而论，自认人品不坏，但也并非那么“特别”优秀，很大程度上是时代使然。我的大学和研究生同学，有几位的妻子是农民，不也不弃不离、过得很好吗！我们这般年龄的人，受的是“传统教育”，耳濡目染，都是老“传统”，是时代造就的一代。我们抱定一个信念：既然相爱，就要对婚姻终身负责。有人嘲笑我们“背着责任的十字架，蹒跚地走向坟墓”。可是，如果结了婚又不负责任，那岂不是将神圣的婚姻殿堂变成了“妓院”！任一些人去嘲笑吧，我们就是这样一代人！

更重要的，我们的婚姻之所以枝繁叶茂，是因为它根深蒂固。我们从相识到相爱，再到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艰苦奋斗……四十几度寒来暑往，十多万个日出日落，几多风雨，几多艳阳天！风霜将岁月刻在你我脸上，我们走过的路上的足迹，印进了咱俩的心，酸甜苦辣将喜怒哀乐融化了，融入了咱俩的血液。冥冥中一个声音总在咱俩耳边回响：你们俩，合在一起才是一个人，掰开只是一半儿，那还有生命吗？！

原来，咱俩虽然不时磕磕碰碰，但始终没有去伤过“根”，而在不断地为根施肥、浇水、培土。一棵树，只要根深、根壮，暴雨只能击落些许叶，狂风只能折断几条枝，霜雪只能让它浑身沧桑，但春风一吹，又会长出新枝新叶，郁郁葱葱！我们的婚姻之树常青，因为它根深根固。那对夫妇离婚，是因为男方有了外遇。尽管他们的树曾经青枝绿叶，但是，根断了，它能不枯萎吗！

婚姻之树的根是什么？情吗？

作者：高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