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餐厅》 | 二 剩下的饺子（5）

“休息还不睡个懒觉，出来瞎逛什么？”

司机小唐扯着嗓子和赵灵说话，发动机声音很大，从车站出来的一路，两人都提高了嗓门在讲话。

“老睡觉也没劲啊，出来逛逛。”赵灵坐在第一排，扶着车把手尽量靠近小唐，“你知道周末餐厅吗？”

“什么餐厅？”小唐没听清楚。

“周末餐厅。”

小唐盯着前方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它什么意思，只在周末营业？”

“好像是，正准备去呢！”赵灵点开手机，依旧没有收到小方的回复。

“你去看看，如果好的话，我休息的时候也去。”小唐笑着露出两颗不对称的虎牙，因为常年日晒，脸上长满了小雀斑。

这趟车总共有5个轮班司机，赵灵是前年来的，小伙子带着特有的水灵感，说话时总带点害羞，特别讨小唐这样姐姐辈女生的喜欢。

下了车，赵灵盯着手机地图一路往前。车站离雾山很近，没记错的话，雾山背面是一片墓园，公交车要从那里经过。幸亏今天阳光不错，如果换成是阴雨天来这种地方，还真有点令人犯怵。

赵灵在公路上走了一会儿，拐进一条石子小道，路过一个打理得很好的鱼塘，鱼塘主人在小道一边种上了大片藤蔓。应该是蔷薇吧，赵灵凑上前观察了一番，还没到花季，看不到花团锦簇的场面，不过能用整片花墙来当栅栏，应该是个很有情调的养鱼人。

赵灵沿着石子路走到尽头，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有一大半枝丫都淹没在大雾里，看上去有些年份了，粗壮的树根估计四五个人都抱不住。手机地图到此便没了显示，赵灵看了下时间，7点58分。周末餐厅该开门了吧，到底在哪呢？赵灵满眼都是雾气，看不到哪里还有路。

赵灵在槐树前徘徊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眼前的雾气变淡了，而且视线越来越清晰。原来老槐树旁就有一条小道，一路蜿蜒上去看不到尽头。赵灵顺着石子路往上走，小路一直通向半山腰，道路两旁还开满了枝叶繁茂的鲜花，这完全不是初春应有的景象。也许是山里四季常温，这里的植物早开花吧，赵灵这么想。只是眼前的花簇，有粉色、黄色，还有蓝色，甚至多种颜色出现在同一朵花上的都有，赵灵不敢说自己对植物有多了解，但常见的月季和玫瑰还是认识的，可这里的花真的让人喊不出名字。赵灵想靠近细看一下，却发现自己与花丛总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无论怎么走近，都靠近不了它们。赵灵想不通，难道是雾气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只好挠着头继续往前走。

“是这里吧？”赵灵盯着那块棕红色木头招牌，上面写着“周末餐厅”四个字，牌子看上去有些陈旧了，包括面前这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夸张一点都觉得有几百年了。

已经过了8点，铁门很自然地敞开着。赵灵拉了拉肩头的书包，里面有昨晚的饺子，往里迈了几步，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餐厅，更像是一个花园，眼前整片的桃树林，开满了粉色花朵，风吹过，带来一阵清甜的花香。赵灵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此时山外阳光普照，但这里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漫步其中，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赵灵的好奇感越发汹涌，原本被花朵掩藏的房屋总算露出真面目，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平房，只有一层，样子有些普通，房门敞开，屋里却没有一点动静。赵灵悄悄地走进室内，不知为何，自己总有一种误闯禁地的感觉。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布置给惊呆了，不大的房间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布艺沙发，雕刻精美的挂钟，最惹眼的是东南角那个红木展柜，上面镶嵌着淡绿色玻璃。赵灵走上前，好奇地数起来，一层两层，从上到下展柜总共有5层。

黑白照？老板多大呀？

赵灵盯着第一层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穿着古时候的衣服，夫妻很年轻，小孩还在襁褓中。这张照片应该是从以前保存下来的，男人还剃头留着辫子，不像现代人的古装照，是刻意做出的陈旧感。照片被平放在一块发黄的手绢上，赵灵还能看到上面的刺绣，是一片莲叶。

第二层挂着几个褪了色的红灯笼，小巧精致，是用纸做的，本该垂在下面的流苏不听话地往外翘起，像是炸开一样，赵灵真想伸手摸一下。

第三层是两只布艺孔雀，中间还夹着一个喜字，这个工艺品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家里就有。赵灵想到爸妈卧室里的那个摆设，没错，和眼前的没什么差别，是他们结婚时买的。这么看，老板真的不年轻了，都收集些有年头的东西。

赵灵半蹲着看第四层的物品，《哪吒闹海》——居然是本小人书，这种版本现在在市场上已经不可能有了，黑白稿，拿在手里估计还没手掌大。

第五层只露出拳头宽窄的一条缝。赵灵站起身打量整个柜子，它设计得很奇妙，第一层像是有大半截消失在柜顶，看不出那一层有什么，而第五层还有一大半没从柜底出来，这样的柜子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它会一点点往上移动，也许只是店主品味独特，喜欢这种类型的柜子罢了。

“你来啦。”

赵灵听到声音慌忙转身，眼前站着的居然是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齐耳短发，脸蛋小巧，深蓝色毛衣外围着一条粉色格子围裙，手里还抓着一条鲜活的鲢鱼。

“你是店主？”赵灵疑惑地问道。

“要不然呢？”女孩笑起来，嘴角上扬酒窝旋开，睫毛如同蝴蝶双翼般在秀气的脸上投下阴影，还有那双眼睛，明明带着笑意，敏锐的目光却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赵灵看得出神，觉得女孩周围好像有花朵绽放，山野间的清丽之美，说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女孩了。

“你会杀鱼吗？”

“啊？”

赵灵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将活蹦乱跳的鲢鱼抛到他手上。

“赶紧把鱼杀好，要不然中午没东西吃。”

女孩说完就走进一旁的厨房，赵灵赶紧跟进去，对方的毫不见外弄得两人好像原本就认识一样。赵灵盯着手里的鱼，怎么来餐厅吃饭还要顾客自己杀鱼呢？真是头一回，不过，这哪里又像餐厅，分明就是一间奇怪的小屋。

“片鱼会吗？”

女孩凑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筷子，筷子前端绑了一块纱布，靠过来的时候，赵灵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嗯。”赵灵把杀好的鱼放到砧板上，才下去一刀，对方就看不下去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帮我把那堆茶叶泡了。”递给赵灵筷子的时候，女孩的手又迅速缩了回去，“你先把手洗一下，别窜味。”

“哦。”

赵灵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孩言听计从，可能是她的每句话都带着笑意，声音也是脆脆的，特别好听，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照她说的做。

洗完手，赵灵发现鱼片已经好了，那薄如蝉翼的鱼片被码在一旁的骨碟里，晶莹剔透，自己甚至都没觉察到女孩用刀，鱼就片完了。对方忙完手头的事，蹲在冰箱前拿冰块。

“直接用手啊？”

“我洗过手了，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灵不是嫌她手脏，而是这样徒手拿冰难道不冷吗？现在气温本就不高，等会儿手就该冻麻了。可女孩像没事人一样，端着冰块走到一边，有条不紊地将鱼片挪到冰块上，从头至尾一脸平静，手也白皙依旧，完全没有冻红。

“你的手？难道厨师的手真的是冷热都不怕吗？”

女孩玩味地走向赵灵，她的表情特别像那种想要逗你玩的大人，朝赵灵咧嘴一笑，拿起他身边的一包茶叶塞到他手里，“厨师那叫忍，但我不一样！赶紧泡茶吧。”

女孩独自出了厨房，虽然这里的一切都让赵灵觉得奇怪，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不安，撕开茶叶包，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渗透全身，真是好闻极了。

作者： 小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