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廊下》 | 上部 童年的那头 16

这一年，北京的中小学开始大力推行集体舞，每周三放学后要合练，在国庆节的当天，还要进行汇报表演。非常巧合的是，学校将这项任务交给了初三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尽管这两个年级是毕业班，可是小学部和初中部的老师们都觉得这两个年级的学生素质最好，是学生当中的佼佼者。他们一定能很好地完成学校下达的任务。这可让迟立辉兴奋坏了。他觉得这是上天为他特意安排下的。

可是他高兴了没几天，烦恼就来了。他们这个学校，从小学到初中，每个年级只有三个班，学校的要求是两个年级相同的班级两两对应。也就是说初三一班，对应的是六年级一班。申沉和迟立辉是六年级二班，自然也就对应初三二班。而张新雅是在初三一班。这个问题可把迟立辉愁坏了。他觉得他必须在开始合练前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这天吃完晚饭，他把对面屋里的才才喊了出来。“才才，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下忙。”他郑重其事地对才才说。“什么事儿？你说吧。”迟立辉把他的烦恼向才才诉说了一遍。“这又怎么了？这样安排不是挺好的吗？我要是老师，我也这么安排。”才才说。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才才长大后，就真的成了一名大学教师。当然这是后话了。“一班对一班，二班对二班，多整齐啊，而且好记。”才才强调了一遍。“可我想和初三一班搭配，不想和二班搭配。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迟立辉说。才才非常疑惑地看着辉子，“我又不是校长，我说了又不算数。这个忙我帮不了。”“帮帮忙，求你了。”“你有病吧，初三二班怎么你了？你不愿意。为什么非要和一班跳？”“我就想和一班搭配。好才才，你那么聪明，又是咱们班的语文科代表，你去找老师说说。没准儿有用。”辉子笑脸如花般摇着才才的胳膊说。才才厌恶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辉子两手中抽出来。“你也说了，我是语文科代表，咱们的班主任汪老师是教数学的，你更应该让数学科代表邸芳芳去找老师，或者是班长马永志去。找我，你是找错人了。”才才无可奈何地说。“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帮我了？”辉子的脸严肃起来，“你急也没用，不是不帮，是根本就帮不了。恕不奉陪，我还得回家背唐诗去呢。”才才说完就要走。“且慢，等会儿再走也不迟。”迟立辉拉住才才，又用胳膊揽住才才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的忙你可以不帮，可你的忙我却一定要帮，还要帮到底。”才才看着迟立辉，他笑得怎么这么阴险呀？

“我有什么忙要你帮的？”才才自认没有，觉得辉子可能是在换一种方式求他。“才才呀。你从小背唐诗，有学问，长大是想当诗人吧。诗人写诗写给谁看呢，以后不知道。现在可以先给邸芳芳写，给邸芳芳看吧。”辉子说完，笑眯眯地望着才才，他很享受才才接下来的反应。才才听完，脸都白了。“你……你说什么，什么邸芳芳，邸芳芳怎么了？”才才还在假装镇定，可他的表情变化和心理变化怎么可能逃得过辉子的眼睛？“才才，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是聪明人，可我辉子也不傻，你这样直接否认，是在嘲笑谁呢？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觉得，咱们彼此还是有所了解的。”辉子用他从电视里面看来听来的成年人的对话向才才施压。“你是怎么知道的？”才才彻底心虚了，也彻底出卖了他自己。“亲眼所见。”辉子大声回答，“你给邸芳芳写诗，传纸条，我见了好几次了。别想抵赖。”其实辉子只是见过才才写纸条，但是他把写着诗的纸条传给了邸芳芳这件事是申沉发现的，然后告诉了辉子。要说申沉这小子眼睛真是尖啊。当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迟立辉这么想过。我不会也被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吧。辉子当时也曾自省过。

“你小点儿声，别嚷嚷啊。”才才回头向他们家看了一眼。他的这一举动，在辉子眼睛里就是才才妥协的开始。他更加胸有成竹了。“按说嘛，对人家邸芳芳有些崇拜啦，有些好感啦，有些喜欢啦，有些爱啦……”“不是爱，只是好感。”才才忙打断迟立辉，脸上红红的，又回头向家里看了一眼。辉子压根没理他，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有些爱啦，有些想入非非啦，有些想耍流氓啦……”才才一下子捂住辉子的嘴，“你别说了，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我是纯洁的。”才才辩解道。“好，你是纯洁的，邸芳芳也是纯洁的，你们都是纯洁的，可我辉子不纯洁。正忙我帮不上多少，倒忙我还是非常乐意去施展一下的。”辉子说完，笑着看了看才才，还佯装着背起手向前面走了几步。他在等待才才进一步的反应。“卑鄙。”才才在辉子背后小声嘟哝了一句。“是卑鄙，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句话你没听过吗？”辉子猛然转过身来，他觉得电视里面演得简直是太有用了，没想到现实中和电视里面演的一模一样，而且往往是坏人占据着绝对主动，好人却被一步步逼向悬崖。“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着你的回答。不，时间紧迫，不用回答了，我等着看你的行动。”迟立辉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才才红着脸低头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

“二老虎说的一点儿没错，真是王八蛋呀。”才才心里恨恨地说。

“辉子，才才，你们干吗呢？”申沉走进院子。“没干吗，和才才就有些问题交换一下意见和看法。”迟立辉说完，忽然觉得自己都可以演戏了。“你滚蛋，才才，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如果是，告诉我，我收拾他。”申沉拍着才才肩膀说。“这……倒是没有。”才才欲言又止。“我也觉得不会的，辉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欺负才才呢？是吧，辉子。”申沉也阴险地说。“那当然，我辉子在西廊下这片混得开，就是因为讲义气。还有一股狠劲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把最后面的八个字，说得格外的重。说完他又用眼睛瞟才才。眼睛里全是笑。“一对儿王八蛋。”才才在心里说了好几遍，低头回屋了。

“唉，你怎么才才了，他怎么怕成那样？”才才刚走，申沉就问迟立辉，他不可能没看出来辉子给才才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我想找他帮个忙，他不愿意，我也只能用些手段了。”辉子一脸的骄傲。他又把刚才和才才的对话，原原本本向申沉叙述了一遍。“是呀，才才说的没错呀，为什么非要和初三一班搭配呢，你这个要求不合理，也太难为才才了。”申沉说完也不明所以地望着辉子。“你别管了，你不懂，这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不过我也就是吓吓才才，我怎么可能去害才才呢？我也知道这事不太可能改变了。”迟立辉刚才在才才面前的神气劲儿随风而散了，他叹了口气。“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比这省事多了，还用得着才才去找汪老师？你自己去，直接去找汪老师谈，本来也是你要求换的。”申沉眨着眼睛说。“我去？我自己去找汪老师说，这不行啊，我怎么说呀？没有理由啊。”“你不用说，你给她施美人计……哦，不，不对，美男计，你用美男计，这事儿肯定行。”申沉还是一脸诚恳的样子。“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比我妈还大的女人施美男计？”辉子看向申沉，“这叫大爱无疆，真爱无敌。”申沉已经快忍耐不住笑出声来了。“去你大爷的。你丫就坏吧。”辉子也笑了，可到底要用什么理由呢？想到这儿，辉子又笑不出来了。

（作者：梁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