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罕见的沉默,让空气一时凝重起来,六哥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备受煎熬。
终于听到大师的声音了。他说:“这事儿,估计是杨仙姑一手安排的!难道她也是……?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复杂了!”
说到这里,大师忽然扭过头,直望着六哥,说:“你看,她会把那孩子送到哪里去?”
六哥茫然摇头,想了想说:“这需要查出那中巴车去了什么地方!那车涂着花花绿绿的广告,醒目,好辨认,应该不难查出的!”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去查,天黑以前告诉我结果!”
“是!”
六哥略一鞠躬,转身走了。
大师有些烦躁。他起了身,倒背双手,在这间十来平方米的小房里来回踱步。长长的假发垂在肩上,随着步子有节奏地闪动着。
他想到郑教授的神秘死亡,如今这杨仙姑似乎也介入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染指此事?他们对此知道多少?……
此时,温家大院人声鼎沸,前来看傩戏的人已把院子挤得满满的。
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响,嘈杂的人声渐渐平息下来。不紧不慢的锣鼓声中,一个轻柔的女腔平平而起——
姜女坐在八仙台,
豪光闪闪洞门开……
歌声随着锣鼓的节奏缓缓飘来,初听平淡无奇,却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让大师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受到震动。
大师不禁左右望望,房里只有他一人。黑鹰6号已带着他的手下走了,两名保镖守在外面,秘书小梁则留在威虎山庄。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只好站起身,又踱起步子来。
他知道,这是杨仙姑的声音,这声音中似有某种魔力。他踱着步子,希望能够集中精力思考眼前的局势。但这声音却似一条漂亮的毒蛇,紧紧地缠上自己,驱之不去,挥之不脱。这让大师益发焦躁起来。
他越是不想去听,柔美的唱腔在他耳中显得益发清晰——
瞒着爹娘来洗澡,
恰缘遇着范启良。
一身四体你观见,
这样羞耻如何当……
——唱的是《姜女下池》。
大师恍然醒悟,歌声中的魔力,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媚”与“荡”,柔滑的唱腔流水一般袭来,势不可挡。尤其这样的声音再配上孟姜女池塘裸浴,以及大胆泼辣逐爱求欢的唱词,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姜女下池》,几乎是傩坛祭祀中必不可少的一折傩戏,大师不知听过多少遍。同样的唱词,同样的唱腔,他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受。
放下架来把话讲,
范郎哥哥听端详。
奴家终身许配你,
请郎下树结成双……
大师自诩阅人无数,但这样的声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时,雄性动物最原始的欲望如烈火一般在他体内燃烧,让他呼吸急促,燥热难当。
他在狭小的室内急促地转了无数个圈子,然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强行收摄如野马一般狂奔乱跳的心念。
不管你今年三十春,
只当青春少年人。
不管你胡子有多长,
胡子上面有蜂糖。
半夜三更打个碰,
好似裹衣溅酒缸。
我劝郎君接衣去,
快快与奴对成双……
歌声一浪浪袭来,以至柔之力猛烈冲击着大师刚刚筑起的理性堤岸,让他溃败如山,复又坠入心猿意马之境。
大师长叹一声,额头冒出汗来。他烦乱地扯掉头上的发套,再次收摄心意,强行运起功来。他不停翕动双唇,从嘴里喷出一个个咒音。咒音疾如枪弹,迎着飘飞在空中如丝绸一般柔曼的歌声射去。
(作者:周茂全)